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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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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名決披了件羽絨服下樓。

他一開屋子門, 傅明灼就小跳著催促:“倪名決, 你快點嘛!我都要冷死了。”

她看起來, 是真的徹底恢覆了生機。

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綠色植物, 暴風雨曾把她淩虐得奄奄一息, 但是一等到天晴,她就會在驕陽下放肆成長, 一身傷痕也掩不住她的青翠欲滴。

倪名決不疾不徐走到柵門前, 沒幫她開門, 他站定:“我給你的鑰匙呢?丟了?”

“沒丟。”傅明灼拍拍自己的口袋,自從坐動車兩次弄丟身份證之後她特別害怕被人誤會自己又丟東西了,所以她把鑰匙掏出來亮了亮, 證明給倪名決看, “我帶著呢。”

“那你怎麽不自己開門?”倪名決抄起手臂, 一副置深度外的模樣,“自己開。”

傅明灼驚了:“你就在這裏,你為什麽不給我開?”

倪名決:“……”

“……”又一陣寒風吹過, 傅明灼被凍得夠嗆, 馬上妥協了,“我自己開就我自己開。”

她哆哆嗦嗦地把鑰匙插進鎖孔, 這屋子閑置多年,鎖孔有些生銹, 傅明灼費了半天勁才成功打開鎖扣,進門以後,她語重心長地提意見, “倪名決,現在用鑰匙開門已經過時了,你應該換一個自動感應的。”

“沒錢。”倪名決隨口回了一句。

買下房子以後,他用最快的速度搬了進來,哪有空去弄什麽門不門的,再說鑰匙開門也不是多麻煩的事。

就她嬌氣。

傅明灼欲言又止了一小會,等到進屋,她忍不住了:“我知道你有錢。”

倪名決:“……”

傅明灼很篤定:“你有錢,你一直在騙我,你故意的。”

倪名決:“……”

這個場景,好像有點瞞不住了。

他應該怎麽說?對,沒錯,我就是不錯過任何跟你接觸的機會,想讓你請我吃飯,請我喝飲料,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好像太直接了點。

他還在那頭腦風暴呢,傅明灼趴到蓋中蓋身上,嘆了一口氣,說:“你就是想把演唱會的門票錢還有給謝嘉言的錢撈回來。”

倪名決:“……”

傅明灼以為自己說準了:“但我哥哥給我的零花錢不多,而且他會沒收我的壓歲錢,所以我請你吃飯喝飲料的話,還到畢業也不夠還你。”

倪名決:“……”

“但是如果……”傅明灼舔了舔嘴唇,盡量把自己語氣裏的緊張降到最小,用最風淡雲輕的口吻說道,“如果我們大學還是同學的話,我就可以繼續還你了。”

為了增加可信度,她增加籌碼:“而且等到了大學,我的零花錢肯定會比現在多很多。”

倪名決臉上的笑意淡下去,他低下頭,腳尖碾了碾地面,再擡頭,又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了:“我考不上你考的大學。”

傅明灼急了,從狗背上站起來,聲音拔高八度:“你考得上的,你以前是全錦城的第一名,只要你願意……”

“可是我不願意。”

倪名決打斷她的話。

林昭死後,倪名決無數次想,如果自己可以放慢腳步等等她,不把雙胞胎兄妹之間的差距拉得如此懸殊,林昭一定會快樂許多,母親就不會落差感太大,對林昭的要求就不至於那般嚴苛。

如果不是他,他的妹妹現在還安然在世,而不是十年如一日辛辛苦苦追趕他的進度,最後死在那個孤單又絕望的夜裏。

她還不滿16歲啊,都還沒有盛放。

折斷自己的傲骨,把自己從天上拉下來摁進泥地裏,懲罰的何止是母親,還有他自己。

他痛恨自己的優秀。

他聲音清淡,卻暗含戾氣,震得傅明灼霎時噤聲。

看到她的反應,倪名決心裏一下子延出後悔來,還有心疼和內疚,半晌,他摸摸她的腦袋,放柔語調,試圖緩解氣氛:“我們會在同一個城市,我會在離你很近的地方陪你。”

傅明灼嘴唇緊緊閉著,動了好幾次,最終什麽也沒講,她負氣地把頭轉向了另一側,然後重重重新坐下。

王中王防不勝防,直接給她砸趴下了。

她自己也摔了個七葷八素。

倪名決啼笑皆非地把她扶起來:“你真的不能再騎王中王了。它背不動你了。”

二月中旬,高二的第二個學期開始了。

傅明灼的個子一天天猛躥,一個接一個地超越同班女生的身高,早從去年九月高二一開始,宴隨就給她書包裏備了姨媽巾以防不時之需,這麽備了大半年,遲遲沒有用上。

林朝每次被大姨媽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時候,都會用過來人的口吻告訴吃冰淇淋吃得歡快的傅明灼:“小鬼,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好好珍惜你最後的兒童時光。”

傅明灼舔著冰淇淋,不以為然,甚至還想再吃一個。當然,倪名決是不會允許的,他甚至想克扣她每天僅有一個的量。

“休想!”傅明灼炸毛了,“我買冰淇淋用的是我自己的錢,又不是你的,你憑什麽管我?”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高二七班流行起了一個盛久不衰的話題:今天小明灼來大姨媽了嗎?

沒有。

怎麽還沒有?大家等著普天同慶已經很久了。

每當傅明灼趴在桌子上,就會有人神神秘秘地湊過來,關心道:“明灼,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某天課間,傅明灼趴在座位上捂了會肚子。

高二七班敲鑼打鼓,差點瘋了。

體委老淚縱橫:“明灼,我給你放整整一個月的跑操假怎麽樣?”

傅明灼:???

體委:“就當是我給你的賀禮。”

傅明灼:“……”

她只是中飯過後貪吃在小賣部買了包牛肉幹,結果這牛肉幹辣得她腦袋冒煙,她從小不吃辣,胃一下子不是很受得了。

但是整整一個月的跑操假不要白不要,傅明灼也不澄清,馬上欣然接受:“好的體委,謝謝體委。”

反正是人家主動要給她的,她又沒有說什麽,是人家自己誤會了,怪不得她。

近距離看著傅明灼,皮膚白裏透紅,頭發烏黑發亮,眼睛又大又亮,小嘴豐潤鮮紅,洋娃娃成精似的,體委心跳有點加速,他咽咽口水,佯裝鎮定:“不用客氣,只要你開心就好。”

前方倪名決本來趴在桌子上睡覺,聞言,他轉過身來,指關節扣響傅明灼的桌子,吸引了兩人的註意力,他的眼睛看著體委,語氣結了冰:“用不著,傅明灼不請假。”

面對倪名決,體委頓時就慫了:“啊?……哦,好。”

一個月的跑操假啊!就這麽泡湯了。傅明灼簡直要被倪名決氣死了,她要跟他勢不兩立:“倪名決,關你什麽事!你憑什麽管我請不請假?”

“你請一個月的假,老徐不管你?校領導不管你?你當大家瞎嗎,他一個體育委員有什麽本事給你弄一個月的假?”倪名決全然不顧體委還在場,一點沒留情面,“人家隨口給你空頭支票你也信,除了你也騙得了三歲小孩了。”

裝逼過頭被揭穿,體委訕訕地走開了。

在全班四十多雙眼睛的集中關註下,傅明灼也被搞得草木皆兵,每天都要做好迎接大姨媽的思想準備。

然後每天徒勞無功。

一晃,又是一年高考時。

高三學生走上備戰十二年的考場,高一高二則歡天喜地放了三天假。

放假前,徐忠亮站上講臺,又開始了演講:“你們以為這是放假?不,這是你們沈入黑暗前最後的光明,等你們再回到學校,你們就是真正的高三生了,是這個學校最大的一批學生,你們的高考已經進入365天倒計時了,這三天假期都自己好好掂量掂量,還想玩、還想混日子的,都給我清醒一點!高考的號角已經吹響了!……”

不得不說,徐忠亮的即興口才是真的很好,是個天生的演講奇才,他能站在講臺上講上半個小時不帶停的,而且神態痛心疾首,語氣激昂亢奮,很擅長鼓舞人心,全班大部分學生都被他唬得一楞一楞的,包括傅明灼,切實感受到了自己肩上高考預備役的重量,都沒心思去抱怨這三天的作業多到根本沒把他們當人看待。

大部分人不包括倪名決,他坐在前方,彎著背脊趴在課桌上,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純粹趴一會。

傅明灼的熱血沒能持續多久,第二天,她就恢覆了理智——不行,這作業太多了,不是人做的。

必須找人分擔。

不做作業的倪名決就很合適給她分擔。

說幹就幹,她馬上拿著作業去了倪名決家裏。

倪名決還在睡,傅明灼直接開了他家的門去了他房間,隔著被子推他:“倪名決,快點起床給我寫作業了。”

倪名決昨晚游戲打到快天亮,現在正是困得六親不認的時候,他迷迷糊糊看她一眼,翻了個身,拒絕搭理。

傅明灼在他床邊坐下,把作業放在他枕邊,開始碎碎念模式:“倪名決,你只需要幫我做作業本的作業,試卷我自己會寫,作業本我都有答案,我哥哥特意給我買的,你只要幫我抄上去就可以了,怎麽樣,是不是很簡單?等寫完了作業本,你還可以幫我寫英語試卷,我知道你的英語水平沒退步,前幾天你看英語電影沒有中文字幕你能看……”

倪名決:“……”

他不是她,做不到在嘈雜的環境中睡得昏天暗地旁若無人,她這麽一停不停地念起來,他哪裏還睡得著,太陽穴都開始跳了。

“傅明灼,”倪名決忍無可忍地坐起來,滿臉惺忪和起床氣,“鑰匙還我,你煩死了。”

傅明灼警惕地捂緊了背帶褲肚子處的口袋,生怕他搶。

“……”僵持半晌,倪名決嘆了一口氣,又煩躁地薅了一把淩亂的頭發,妥協,“東西放這,我睡醒再說。”

“你多久睡醒?你不會睡到天黑吧?”傅明灼不接受模棱兩可的敷衍,要得到一個具體的保證才肯罷休。

這個世界上他娘的怎麽會有這麽難纏的小孩?倪名決咬牙:“一小時。”

一個小時很短,傅明灼考慮一會,勉強答應了,摁了幾下手機:“好吧,那我給你定個鬧鐘。一個小時以後我叫你。”

“……那你現在走開,別再吵我。”

“行。”傅明灼爽快地答應了,把書擱在他床頭櫃上,起身走了。

倪名決正想重新躺回去,視線卻被灰色被子上一塊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深紅色汙漬給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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